姚培谦与《元诗自携》和《元诗别裁集》

发布时间:2020-07-28 01:32:39

如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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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中叶最有代表性的元诗选本是《元诗别裁集》,与《宋诗别裁集》的编者同为张景星、姚培谦(1693—1766)、王永祺(1701—1766)三人。这两部选本原名《宋诗百一钞》和《元诗百一钞》,后人为了使之与沈德潜编《唐诗别裁集》、《明诗别裁集》、《清诗别裁集》并行于世,合称《五朝诗别裁集》,故改为今名。《元诗百一钞》最早有乾隆二十九年(1764)刻本,但早在康熙六十一年(1722),姚培谦就有《元诗自携·七言律诗》十六卷问世,雍正四年(1726)又编刻《元诗自携·七言绝句》五卷,为《元诗别裁集》的编选奠定了基础。遗憾的是,《元诗别裁集》流传颇广、影响巨大,《元诗自携》却罕为人知、几近湮没。
  姚培谦,字平山,号松桂,又号鲈香,松江府娄县人,后迁华亭。姚氏为松江望族,由明入清,子弟多以科第起家。他的父亲姚宏度,曾官内阁中书。姚培谦年轻时勤奋好学,锐意著述,家有园亭之盛,又喜宾客交游,故在江南一带很有名气。但他的功名仅止于诸生,还曾入狱一年,后来被证明是诬陷,才被释放。关于他入狱的原因,有人认为是因为文字狱(段厚永《元诗别裁集研究》,华中师范大学2012年硕士学位论文),这种说法是没有根据的。据黄达《一楼集》卷十七《姚鲈香传》、宋如林《(嘉庆)松江府志》卷五九《范颖士传》等文献记载,姚培谦是在雍正十年(1732)因松江知府吴节民科场舞弊案受到牵连而入狱的。从此无意仕进,闭门读书,发愤著述。
  姚培谦的学问以经、史为根柢,张之洞《书目答问》列姚培谦名于“汉宋兼采经学家,诸家皆博综众说,确有心得者”,大概是因为姚培谦著有《春秋左传杜注补辑》三十卷、《经史臆见》二卷,而其《松桂读书堂集》又有《读经》三卷、《读史》二卷。但他一生最大的成就还是编纂校刻群书。据不完全统计,姚培谦编纂校注的书有:《周礼节训》六卷(黄叔琳撰、姚培谦重订)、《通鉴揽要》三十卷(姚培谦、张景星编)、《明史揽要》(姚培谦、张景星编)、《省轩考古类编》十二卷(柴绍炳纂、姚培谦评)、《类腋》五十五卷(姚培谦、张卿云辑)、《砚北偶钞十二种》十七卷(姚培谦、张景星编)、《楚辞节注》六卷(姚培谦注)、《古文斫》三十四卷(姚培谦编选评注)、《唐宋八家诗》五十二卷(姚培谦选)、《向青门读诗类抄》六卷(姚培谦辑、王永祺参订)、《李义山诗集笺注》十六卷(姚培谦注)、《御制乐善堂赋注》四卷(清高宗撰、姚培谦注)等十多种,都流传到了今天。此外还刻有《世说新语》、《刘后村诗集》、《弹指词》、《文心雕龙辑注》等多种他人著述。姚培谦刻书很有特色,尤其喜欢刻巾箱本,《四库全书总目》卷一八五《松桂读书堂集》提要说:“喜刻巾箱小本,亦好事之士。”叶德辉《书林清话》也将他视为清刻巾箱本的代表人物(卷二“巾箱本之始”)。
  姚培谦在诗歌创作方面以唐为宗,大抵古体宗李、杜,近体学温、李。他自编《元诗自携》,与人合编《元诗别裁集》,也是基于元诗宗唐的立场来撷取其英华。姚培谦是松江人,其地域诗学在明末清初以云间派为代表,有宗唐复古的传统。王嘉曾《姚平山先生传》说:“吾乡自明季陈、夏结几社,狎主敦盘,东南名士云集鳞萃。降及春藻、大雅,流风余泽,犹有存者。先生慨慕其为人,乃设文会于家塾。寓书走币,缔交于当世之鸿才骏生,而东南名士,亦翕然从之。于是开北海之尊、下南州之榻,一时杯盘缟纻之胜,几遍大江南北。而云间之声气,亦骎骎乎复古矣!”(王嘉曾《闻音室诗集》附刻遗文,《续修四库全书》本)姚培谦与同郡黄达、王嘉曾、沈大成等雍、乾年间的华亭诗人,都以振兴云间诗学自任,其诗学观念的核心就是宗唐。以此来观照姚培谦、张景星、王永祺三位松江人士编选的《宋诗百一钞》和《元诗百一钞》,就不难理解傅王露在《宋诗百一钞序》中所说的“论诗必宗唐”的观点。
  除了地域诗学传统,姚培谦与苏州人顾嗣立、沈德潜的交往也是影响其诗学观的重要因素。康熙五十九年(1720),姚培谦二十八岁,首次刊刻自著《春帆集》,请顾嗣立作序。姚培谦《松桂读书堂诗集》卷四有《顾编修侠君招饮秀野草堂赋赠》诗,表达了他对顾嗣立的仰慕之情。姚培谦与顾嗣立在诗学方面有很多共同爱好,如温、李诗,顾嗣立有补注《温飞卿集笺注》,姚培谦有《李义山诗集笺注》;顾嗣立有《昌黎先生诗集注》,姚培谦后来编刻《唐宋八家诗》,其《昌黎诗钞》即署“长洲顾嗣立侠君”参阅;顾嗣立于康熙五十九年刻完《元诗选三集》,姚培谦于康熙六十一年刻成《元诗自携·七言律诗》,并在自序中说:“余家颇有元人遗稿,每恨网罗不广。既读顾太史侠君先生所钞十集,叹为巨观。顾卷帙浩繁,卒业未易。而诸体并陈,猝欲寻其涯涘,望洋者往往致叹。至于七言近体,古今作者所难,尤为学者讽诵所急。则于顾本中,撮其精华,并箧中所录咿唔旧本,缩成一编,名曰自携,匪敢云选,备行笈中物而已。”从顾嗣立《元诗选》到姚培谦《元诗自携》,前者讲求全备,后者择其精华,在资料上具有明显的继承关系,但二者的编选目的却有很大不同。姚选采用巾箱本形式,方便读者携带,且只选学者急于讽诵的七言近体,其推广和普及元诗的用意是很明显的。
  姚培谦与江南名士沈德潜也有直接交往。康熙六十一年,姚培谦刊刻的《元诗自携》卷十四署“长洲沈德潜确士参阅”,说明二人在康熙末年就有诗学方面的交流。乾隆初年,沈德潜备受乾隆皇帝宠渥,主盟诗坛,但也没有忘记曾经的故交友人。据黄达《姚鲈香传》和《(嘉庆)松江府志》,沈德潜还朝时,向乾隆皇帝上奏姚培谦“闭户读书,不求闻达”,并将他撰写的《御制乐善堂赋注》四卷、《增辑左传杜注》三十卷、《经史臆见》二卷代为进呈御览。随着沈德潜在诗坛影响力的扩大,其宗唐、主格调的观念必然会影响到姚培谦等在野的下层文士。沈德潜先后于康熙五十六年(1717)刊《唐诗别裁集》,雍正十二年(1734)刊《明诗别裁集》、乾隆二十四年(1759)刻《清诗别裁集》,唯独不选宋、元诗,这是基于他对康熙年间诗坛宋、元风尚的反拨。紧随其后,张、姚、王三人于乾隆二十六年(1761)刊刻《宋诗百一钞》、乾隆二十九年(1764)刊刻《元诗百一钞》,从编选动机来看,明显是以沈德潜《别裁集》为参照的,只不过他们持守的是“以唐为宗,兼取宋、元”的诗学立场。姚培谦在《元诗自携七言律诗》自序中说:“自《宋诗钞》一书行世,而学者靡然宗之。一切流连景物、披写情愫,无非是也。而元诗无闻焉。不知宋亦宗唐者也,唐人之格调既衰,而宋人裁以理致;元亦宗唐者也,宋人之面目已厌,而元人复浚以隽才。法乳本同,家风顿别,若宗宋而不知有元,与宗唐而不知有宋何异?……而元人一代之诗,庶不至为宗唐、宗宋者所庋置弗习也。”又肯定元人近体诗在唐宋人之外,“别具一种隽味”。姚培谦以“格调”论唐诗,这是受到沈德潜影响,但他以“理致”论宋诗,用“隽才”和“隽味”评价元诗,则是尊重宋、元诗各自特色的表现,与沈德潜的诗学观并不完全相同。姚培谦等三人身处下层,自然不能像沈德潜那样主持风雅、妄言“别裁”,因而谦称“百一”,取“尝鼎一脔,窥豹一斑”之意。而后人鉴于其编选思想相近,使之组合为完整的《五朝诗别裁集》,这恐怕是原编作者所始料不及的。
  康、雍之际,随着盛世的来临,诗坛为了润色鸿业,开始倡导以“雅正”为核心的诗歌批评标准。顾嗣立《元诗选》的早期印本在内封一般押有“别裁伪体亲风雅”白文方印,可以看作这种风气的产物。然乾隆二十九年(1764)沈钧德为《元诗百一钞》作序,却批评顾氏仍然不够雅正:“迨我朝顾太史广搜博采,秀野草堂所刻,号为极富,然意主于备一代之文献,虽稍已汰繁芜而存雅正,若乃别裁去取,精之又精,俾学者由是而之焉,循元诗盛轨,弗坠唐音,而溯源于风骚汉魏,则犹有待也。”由此可见,康熙年间对元诗的接受以文献整理为主要需求,而乾隆年间的诗学已不满足于此,希望进一步加以精选,趋于雅化,以便符合盛清时期的政治、文化需求。与此同时,元诗接受的主体也开始下移,进入了以下层文人为主的推广与普及进程。
  姚培谦《元诗自携》二十一卷,每卷都列有二名参阅者,去除重复,计有以下41人:华亭朱霞、徐是效、陆昆曾、林令旭、蒋培穀、顾思孝、吴濬、范仁霑、张德慎、廖昆旸、董杏燧、徐懋绩、陈济、张卿云、俞信,上海曹一士、顾成天、曹培廉、王铸,青浦孙;长洲沈德潜,常熟瞿观光,昆山王之醇;无锡华希闵、华缨、华纮,金坛王步青、曹阶,武进秦宫璧;钱塘张琳,仁和柴潮生;嘉兴李之棫,秀水李宗潮,平湖陆奎勋、陆大复,武塘李安定,甬上蒋拭之,黄山胡金兰,南陵刘敬祖,静海励宗万,锦州赵弘本等。其成员主要分布在苏、松、常、杭、嘉五府,尤以松江府人士为多,几乎占有一半,且参阅者多为下层文人,这充分说明了康、雍之际元诗接受群体的扩充与下移。上述名单中的曹培廉,康熙年间曾在上海刊刻过赵孟《松雪斋集》,确属元诗爱好者。此外,姚培谦曾周济过的华亭布衣诗人翁春(有《赏雨茅屋诗》四卷行世),也“于诗好元人,不言李、杜”(王芑孙《渊雅堂全集惕甫未定稿》卷九《华亭二布衣传》,清嘉庆刻本)。如此众多的下层文人喜爱元诗,才为乾隆年间问世的《元诗别裁集》培育了数量可观的读者群体,也开启了元诗普及时代的来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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