侯卫东官场笔记

作者:小桥老树

    拍了拍昏沉沉的头,晏春平稍微有些清醒。四个月饼?好像好像有这么回事,他突然想起来,祝焱的女儿祝梅结婚当天,他和杜兵陪侯卫东一家去参加婚礼时,曾经从西陆带了两盒四个金月饼,想送给张小佳,被张小佳坚决拒绝,后来,后来,晏春平脑子短路一般,再也想不起来了。

    一阵针酒意不停的袭来,晏春平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,很快一片鼾声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晨,谷云峰、晏春平、罗金浩三人,照例凑在一起吃早饭。晏春平昨天晚上又和几个局长、老板在一起所谓共度周末,被一帮人灌了个七荤八素,半夜又被电话惊了一下,起床后就恍恍忽忽,总感觉哪里不对劲,可是又想不起来是什么。

    男人到了一定年龄,喝酒过量的话,往往当时很清醒,但是第二天总会忘记,酒场结束到睡觉以前这段时间的细节,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酒后失忆症吧。晏春平虽然只有30岁出头,可架不住这段时间酒局繁多,又不怎么刻意控制酒量,也就染上了这富贵的毛病。

    县长谷云峰发觉了晏春平的神态,手指头敲着餐桌道:“晏大县长,快醒醒,昨天晚上又喝高了吧?我说过你多少回了,少跟那些矿主胡吃海喝,再这样下去,我要向侯书记报告啦。”

    两个人都是市委书记的心腹,平日里兄弟一般,谷云峰不好把话说得太硬,晏春平也就不太以为然,嘴里嘻嘻哈哈:“谷县长,别别别,我下回一定注意行了吧。侯书记日理万机,咱们就别给他添乱了,是不是?”

    罗金浩虽是公安出身,抽烟还可以,喝酒却很不在行,就在一旁打圆场:“谷县长,晏县长喝酒也是为了工作,再说,我倒是想喝,可是没那个酒量啊。”

    一个县长、一个常务副县长、一个副县长兼公发局长,再加上一个国资局长李世秋,都在一个县里工作,同是市委书记的嫡系,谷云峰已经隐约听到得到传闻,西陆有人散布,说什么“侯氏四人帮、西陆秘书党”之类,已经引起了谷云峰的警惕。

    四个人中,虽是李世秋年龄最大,但谷云峰职务最高,也最成熟,知道这话一旦传到侯卫东耳朵,第一个被打板子的人一定是他,这倒无所谓,关键是老板的威信事大,所谓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老板没了权威,手下人也别想过什么好日子。

    谷云峰推开饭碗,正色道:“春平,金浩,请金浩转告世秋,我今天正式提醒大家,不要忘了我们来西陆是干什么的,班子其他成员我管不着,但是包括我在内,咱们四个,要互相提醒,互相监督,洁身自好,绝不做对不起侯书记的任何事情!现在,当务之急是把矿产复查做好,给市委争光,给侯书记争光!”

    谷云峰话音未落,罗金浩的警用对讲机带着一片杂音响了起来:“01,01,我是06,听到请回答。”罗金浩职业习惯,吃饭睡觉对讲不离身。“我是01,请讲。”

    “罗局,我们刚刚接到群众举报,大湾铁矿区几十名矿主今天晚上要聚会,说是商量什么上访,如何处理,请求指示。”

    对讲机里,西陆公安局治安大队大队长盛明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。谷云峰一怔,随即转过头来,盯着罗金浩,道:“金浩,用手机打回去,问问详细情况,怎么回事?”

    晏春平的脸色就不自然起来,目前他正在负责审批矿产复工,大湾矿区是情况比较复杂的一个矿区,大大小小集中着100多家企业,未交保证金的也多数集中在那里。前几天吃饭时,好像一个叫魏二柱的矿主还在桌上信誓旦旦地保证,一周内一定把保证金交上。

    罗金浩到了西陆后,效仿顶头上司、铁碗局长邓家春的做法,很快起用了一批可靠的干警,分成若干小组,每天在矿区集中的区域巡逻,同时深入矿工家庭,取得了许多矿工群众的信任。

    情况很快就掌握了起来。前段时间被打掉的龙口矿主单奎,当年在西陆横行霸道时,和龙口矿频临的大湾矿区魏二柱,规模仅次于单奎,也是和单奎竞争最激烈的一个。

    但是单奎倚仗原茂云市纪委书记齐必达、原西陆县长高凤梧的庇护,明里暗里打压魏二柱,手段毒辣,魏二柱敢怒不敢言。单奎团伙被端掉后,魏二柱原以为终于可以出头了,哪知又赶上西陆整治矿产,手下几个矿都被强制关停。

    魏二柱矿井多,雇的矿工多,又不愿拖欠矿工工资,所以负债最严重。他是个复员退伍军人,井下管理严格,采矿效率高,周围一群小矿主都服气他,慢慢就成了整个大湾矿区的领头羊。

    这一天,几个矿主又来找魏二柱商量,有些性子火爆的就嚷嚷,再不复工就去政府上访,这天正赶上魏二柱要出门,他就顺嘴说道,你们几个分头通知一下,晚上咱们一起合计合计吧。

    没想到,就这一句话,经过热心群众的报告,联防队员的转述,层层加码,到罗金浩那里就成聚众闹事了。

    谷云峰到底沉稳,又有在成津跟随侯卫东治矿的经验,听了罗金浩的汇报,不慌不忙地道:“西陆虽然矿多,经过前段治理,又打掉单奎团伙,应该不会有大问题,这样,我马上给县委韩磊书记汇报一下,金浩到大湾实地看一看,密切关注动向,为了稳妥起见,春平去一趟茂云,把这个情况和县里的意见,向市政府突破西陆指挥部汇报。”

    谷云峰的安排本来很正确,一切井井有条。可是晏春平心里总感觉有块疙瘩,既怕真出事自己担责任,又怕指挥部总指挥、市长鲁军批评他办事不得力,这时候,小聪明再次占了上风,仗着自己曾经是市委书记的秘书,竟直接给侯卫东打了电话。

    市委书记办公室里,茂云两位最高领导的交流还在进行,借着倒水的功夫,秘书楚飞走到侯卫东身旁,小声道:“侯书记,西陆晏春平县长说有急事给您汇报,现在马上就到。”

    侯卫东不知道什么情况,看看市长鲁军翻来覆去也没有什么新内容了,就冲想要起身的鲁军摆摆手,大声道:“哦,春平来了?让他进来吧,鲁市长也在,一起听听西陆的情况。”

    晏春平这次倒是有些乖觉,没敢开奔驰,带了司机,坐了桑塔纳2000,一路飞奔,径直开进了熟悉的市委大院,三步两步来到秘书办公室,楚飞已在门口笑盈盈地等候:“晏县长,一路辛苦了,侯书记正等你,请进吧。”

    一阵寒暄后,侯卫东又让楚飞在小食堂安排了午饭,看到市长鲁军也在,晏春平镇静了一下,还是开始了汇报。谈了近期整治成绩,强调了不少难度,才轻描淡写地说了大湾矿区的问题,一部分矿主就是对抗政府,有钱不交,县里一定会处理好,保证不出问题,云云。

    听着晏春平的汇报有些变味,侯卫东的脸色便阴了下来,正要发作,市长鲁军抢先道:“晏县长,西陆矿产复查,情况复杂,不可控制的因素多,对今天这个突发事件,西陆县委政府的处理,是及时有力的,我完全同意。只是,你们要密切关注大湾矿区动态,千万不要激化矛盾,造成严重后果。”

    侯卫东明白鲁军的心意,西陆班子是他亲自布的局,真正掌权的几个都是贴心的嫡系,明显是照顾侯卫东的面子,强调偶然性,不至于把过多的责任推给西陆县,也只好顺着这个调子,道:“鲁市长的意见很重要,西陆一定要落实好,这样,老鲁,你代表我,给韩磊和云峰再通个电话,告诉他们一定妥善处理,出问题我拿他们是问!”

    话到这个份上,鲁军也就借坡下驴,忙着回办公室落实市委书记指示了。

    晏春平的本意是单独给侯卫东汇报,这样可以避重就轻,实在不行就是认个错也没什么大不了,反正就是和老板两个人,没想到,书记、市长同时听汇报,这就有点公事公办的味道了,汇报起来,虽然还是想回避,但问题也是不敢隐瞒了。

    正忐忑间,却发现送走市长鲁军的侯卫东,回来后没再坐沙发,而是脸色阴沉,坐回到了宽大的吧台后面,后背靠在松软的转椅上,一言不发。

    停了一两分钟,晏春平刚开口叫了声“侯书记”,侯卫东却打断晏春平,口气严厉地道:“春平,你是怎么搞得,成心让我难堪吗?我把云峰和你放在西陆,你们就是这样落实市委市政府要求的吗?西陆是什么情况,西陆今天的局面是怎么得来的,你难道全忘了吗?”

    “还有,你现在是常务副县长,是茂云突破西陆指挥部成员,是主管矿山的领导,不是我的秘书,出了问题,你为什么不按程序向指挥部汇报?”

    “近百家矿主聚在一起,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吗?你的工作是怎么做的,为什么会导致这个结果,到底是什么问题,什么原因,你清楚吗?”

    侯卫东一连串的发问,晏春平有点发蒙,脸红的像个醉汉,低着头不敢抬眼,跟了老板几年,像今天这样发怒,还是第一次见,又想开口解释解释,侯卫东口气稍有缓和,又道:“春平,你有能力,人又机灵,欠缺的就是做事扎实,矿区情况复杂,群众无小事,任何的马虎大意都要不得。你爸爸当年亲手把你交给我,你可不要辜负了他老人家的期望啊。”

    “另外,指挥部成立时,我和家春书记专门也给你们作了交待,别忘了,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,别因小失大,被人钻了空子,到时候,你就在西陆呆到退休吧。”

    晏春平眼圈一红,哽咽道:“侯书记,我知道错了,是我工作没做好,回去我一定把事情处理好,您放心。”

    正要起身离开,楚飞敲门走了进来:“侯书记,刘刚书记和政法委邓家春书记有事找您,现在让他们过来吗?”

    侯卫东看了看表,时间已接近中午12点,道:“这样吧,春平你就直接回去,最好下午就能采取措施,小楚,你让刘书记和老邓直接去招待所餐厅吧。”

    其实,西陆的事情远未像联防队员上报的那样性质恶劣。按照县长谷云峰的安排,县政府当天下午便召集了魏二柱等几个矿主代表,晏春平铺下身子,全程听取了矿主们的意见,区别不同情况,提出了三条处理意见,对具备复工条件、资金确有困难的,写出抵押保证;对资金有一定困难的,暂缓缴纳保证金;对故意不交的20多户矿产,下了限期通知书。

    一周后,70多家矿企顺利复工,剩下的已经掀不起什么大浪,此事也就算圆满解决了。

    晏春平打起精神,收敛性子,把事情的处理结果及时向指挥部作了汇报,终于心情大好,这天又是周末,一时没有特别安排,想起春节后与妻子春天一别数月,就打算回岭西看看。信步走到套房的小储藏室,准备挑选几件礼物,打开储藏室的小门,看到货架上一排排的烟酒糖茶和礼品,心中突然一怔。

    这些天来一直感觉有什么事情没有处理好,记忆似是而非,看到储藏室的陈列,脑子时电光一闪:四个金月饼?有人来电话问过四个金月饼?是谁?

    没错,祝梅结婚时,自己确实从礼品中发现了四个金月饼,当时送给张小佳,后来又带回来,连同其它的东西一并带回岭西,交给了妻子春天。春节时,还装了两大箱礼物,回老家带给了父亲晏道理,当时自己还对礼品进行了简单检查,除了四个金月饼,并没有发现其它异常,天知道这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问题?想到这里,晏春平禁不住打个激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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